民间故事: 人参换羊

大洪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历史悠久的伏虎观。岁月的侵蚀让这座道观显得破败不堪,墙壁斑驳,屋瓦残缺,已然是年久失修的模样。掌门道长望着这日益衰败的道观,满心忧虑,最终决定让众位弟子下山化缘,以筹集资金重修道观。

在众多弟子中,有个名叫妙机的小道士,他生性善良且勇敢,独自前往武圣宫一带化缘。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这化缘途中,他不幸感染风寒,身体愈发虚弱,最终竟病倒在一户人家的门口。

这家的主人名叫武正保,是个身世凄惨的孤儿,自幼便饱尝生活的艰辛。当他发现倒在门前、气息奄奄的妙机时,毫不犹豫地急忙把他扶进屋里。武正保用手一摸妙机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就像铁匠炉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烫得他心惊胆战。吓得他片刻不敢耽搁,匆忙出门去找郎中。

郎中赶来后,给妙机仔细把了脉,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开了几服药,同时叹着气说:“这个病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慢慢调养。”可武正保自己本就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兜里哪有闲钱去抓药?但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妙机被病痛折磨?无奈之下,只得把祖传的玉麒麟拿到镇上当铺典当了。抓回药后,他每日精心煎熬,全心全意地服侍病人。

好在妙机是习武之人,平日里身体素质不错,抵抗力相较常人更强。经过一个多月的悉心调养,妙机终于康复了。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他和武正保年龄相仿,经历了这场磨难后,两人深感彼此的真心,遂结为异姓兄弟。

两人告别后,妙机回到了伏虎观。时光匆匆,一晃半年过去。这一天傍晚,天色渐暗,武正保忽然带着三个人来访。妙机远远瞧见,急忙把他们让进道观,热情地安排食宿。两兄弟半年没见,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兴奋地交谈着。

武正保告诉妙机,有一位在县城做生意的商人托他们几个脚夫送一些珍贵的药材和土特产到钟祥县老家。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打算抄近路翻越大洪山而过,今晚正好路过伏虎观,便特来和兄长叙旧。两人相谈甚欢,直至夜深,最后抵足而眠。

第二天,妙机贴心地准备了一些干粮,两兄弟依依惜别。到了晚间,妙机做完功课回到卧房,开始整理房间。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个小锦盒。怀着好奇的心情,他轻轻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棵上好的人参。妙机大惊失色,心中暗想,看来是昨晚武正保整理包裹时不小心落下的。这么值钱的东西弄丢了,武正保肯定急坏了。要知道,武正保只是个穷打短工的,脱一层皮也赔不起啊。妙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夜没睡。

东方才泛鱼肚白,妙机就拿着锦盒匆忙上路,一心想要追赶武正保。下了山,他一路紧赶慢赶,到了钟祥县境内,却傻了眼。钟祥县地域广阔,人口众多,武正保又没有说具体地址,他该往哪个方向走?闷头在路边坐了一会儿,妙机心下合计,这么盲目地寻找不是办法,干脆把人参拿回道观里保管。毕竟武正保曾经说过,回来时还打道观经过,两人的知心话还没有说够,还想和他再聊一夜。那就等武正保回来时再把锦盒交还给他。

妙机往回走,到了山脚下,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昏暗。他疲惫不堪,幸运的是,寻到了一家农户借宿。这家男主人姓杨,卧病在床多日,女主人带着年幼的孩子,艰难地操持着这个家。到了深夜,睡在厢房的妙机忽然听到女主人悲切的哭声,那哭声凄惨哀怨,令人心下不忍。妙机掌灯出来叩问。女主人抽泣着说,她家男人得了肺痨,气弱体虚,本来郎中开了药方,嘱咐用上好的人参冲亏补气,可是家里一贫如洗,根本买不起人参,所以病情一直拖延至今。今晚,看着男人气息微弱,生命垂危,她禁不住悲从心起,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但凡修道之人,往往都对医理有着一定的通晓,妙机亦是如此,他在医道方面的造诣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妙机此次随着女主人踏入内室,目光专注地审视着病人,内心已然有了清晰的判断。病人面容憔悴,身形孱弱,确是久病气虚之状。妙机深知,若要根治肺病,补气乃是首要之举,唯有先补足元气,后续的医治方能奏效。倘若再拖延下去,病情一旦恶化至膏肓之境,便是华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术。

妙机随身携带的上好人参,本是武正保之物。此刻的他,心中纠结万分,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人参珍贵异常,若是用了,日后该如何偿还武正保?妙机在心中反复权衡,思绪如乱麻般交织。他想到武正保的慷慨与信任,又担忧自己的行为会辜负这份情谊。然而,人命关天,最终,善良的本心促使他做出决定,先救人要紧,至于如何偿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妙机毅然拿出人参时,女主人激动得泪水盈眶,当即就要跪下叩头,以表无尽的感激之情。妙机赶忙伸手拦住,语气坚定地说道:“先救人要紧。”在妙机的悉心指导下,病人服下了人参。随着时间的推移,病人的气色逐渐好转,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渐渐有了些许血色。妙机又仔细地嘱咐女主人,要继续给病人服用剩下的人参,慢慢进行调理,同时切莫忘记找郎中开一些专门治肺病的药,务必好生医治,不可有丝毫懈怠。

次日,妙机决定告辞回道观,继续自己的修行之路。女主人心怀感恩,带着他来到屋后的羊圈。只见羊圈内,五只羊或悠闲地吃草,或安静地卧着。女主人诚恳地说道:“恩人,家里实在拿不出钱财,可是我又不能白白拿了你的人参,这里有五只羊,你赶走吧。”妙机急忙推辞,面露难色地说:“这哪里行?我把羊赶走了,你一家吃穿用度怎么办?”

女主人目光坚定,恳切地回应:“恩人不用担心。我家里种有几亩薄田,还能勉强度日。再说了,不是还有几只小羊羔吗,等到明年开春就长大了,可以卖掉换钱。”妙机依旧为难,眉头紧锁道:“我一个出家人,要羊有什么用?”他高低不肯接受这份厚礼。然而,女主人态度坚决,声称妙机要是不收下,她白拿了人参,会于心不安,日夜难寐。妙机心中暗想:也罢,先把羊赶回道观,找机会卖给香客。虽然五只羊和人参的价值相差甚远,但聊胜于无,好歹也能对武正保有个交代。

于是,妙机赶着两公三母的山羊,踏上了回道观的路途。一路上,山羊咩咩叫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到道观,众弟子见此情景,不禁哄堂大笑,纷纷出来围观。原本宁静的道观,顿时热闹非凡。

说起来也是怪了,往常,这道观隔三岔五地总会有香客前来请神许愿,香烟袅袅,人声鼎沸。可是自从妙机把羊赶回来后,整整半个月,竟没有一位香客登门。妙机把羊拴在道观后,每日还得抽出时间去放养,这无疑耽搁了他不少修行功课。

如此一来,掌门道长心生不满。这一天,掌门道长把妙机叫至跟前,面色阴沉地说道:“好好的修行之地,被羊粪的臭味搞得污秽不堪,你也没法静修。我看这样吧,不如把羊赶到山野去,省得耽误了你的修炼。”妙机满心委屈,叫屈道:“掌门,这几只羊是我兄弟的人参换来的,不能赶走,我得把它们卖了,也好给他一个交代。”掌门道长听闻,更是怒不可遏,生气地说:“那好,你就好好地去放羊吧。”随即,掌门道长吩咐两个弟子把妙机连羊一起赶出了道观。

妙机站在道观门外,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他寻思:放羊就放羊,可是放羊也得有地方栖身啊。得了,还是投奔姓杨的那户人家吧,正好跟他学学养羊。再说了,那里又是路口,是武正保回家的必经之地,等到武正保回来了,把羊交给他后,自己再回道观求掌门道长收留,继续修炼。或许,这也是命运的一番别样安排。

来到杨姓人家,只见那庭院错落有致,男主人已然能够下床自由走动了,曾经困扰他许久的肺病如今也有了显著的好转。妙机望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

妙机在杨家旁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凑合着搭杨家伙食。每日,他将主要精力都倾注在了放羊这件事上。有时,他会带着足够几日食用的干粮深入山里放羊,常常一连数日都不归来。那山林的静谧与神秘,仿佛成了他独有的世界。

后来,母羊顺利产崽,一只只小羊羔茁壮成长,待它们长大出栏后,妙机果断地把卖羊所得的钱财用来购置母羊。随着时间的推移,羊群的规模日益壮大。再后来,他又听从了杨家的中肯建议,购入了不少绵羊和山羊进行混养。大洪山这块天然的牧场,拥有着肥沃的草地和清澈的溪流,简直成为他放羊的理想乐土。他每年都精心规划,只出售成年的公羊,而将母羊留下来繁衍产崽。如此循环往复,六年的时光匆匆而过,那漫山遍野都布满了他悉心照料的羊群。

而且,凭借着卖羊和羊毛的收入,妙机还积攒了一大笔钱。只是在这漫长的六年时间里,妙机一直没有等到武正保的归来。他怀着满心的期待,也曾几次前往武正保的家里苦苦寻找,然而每次面对的都是空荡荡的房屋,就连邻居也不清楚武正保这些年究竟去了何方。

一天,妙机如往常一样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定睛仔细一瞅,瞬间激动不已,猛地一把抱住那人,高声叫道:“兄弟,想得我好苦!”那人竟然正是他日夜期盼的武正保。六年多不见,武正保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又黑又瘦,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整个人也显得格外老相。

妙机满是关切地问道:“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武正保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缓缓讲述了他这六年里的悲惨变故。

当年武正保他们四人一同把货物送达目的地时,对照清单仔细清点,却惊愕地发现少了一棵价值不菲的人参。那货主蛮不讲理,不依不饶,坚决要他们赔偿。可是他们都是出身穷苦的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财来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货主毫不留情,要求他们留下来做长工抵债。另外三人都是拖家带口,有着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怎么能忍心留下来做长工?武正保身为单身汉,重情重义,毅然决然地提出由他一人留下来做长工抵债,把那三人放走了回去。

那货主倒也还算公道,按照当时的行情给他开了工钱。然而,那工钱都不过他的手,直接用于抵债。货主也曾答应,一旦武正保还清债务,就会给他一笔路费,让他能够顺利回家。眼看今年即将快要还清债了,可命运弄人,货主家突遭变故,莫名其妙地惹上了官司,最终被抄了家,货主一家也被无情地抓进了监狱候审。武正保虽然因此获得了自由,可是身无分文,无奈之下,只得一路讨饭,历经千辛万苦才走了回来。

妙机满心疑惑地问道:“我天天守在这里,怎么没有看见那三人路过?”武正保无奈地叹息道:“也许他们回去时走的是平坦宽阔的官道。”妙机指着满山的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声说道:“兄弟,你人回来了就好。看看这满山遍野的羊,都是你的!哥哥我还给你存了一大笔钱,你可以用来建造宽敞舒适的房屋,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

接着,妙机把人参换羊和他被赶出道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武正保态度坚决,高低不要,说道:“大哥,这怎么行?这是你辛苦挣来的,我怎么能要?”妙机生气地说道:“什么你的我的?想当年,你把祖传的玉麒麟当了给我治病,那又怎么算?再说了,我一个修道之人,要钱财有什么用?我耽搁了六年修道,现在要抓紧时间补回来。”

妙机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将武正保一路引领至杨家。到达杨家后,妙机神色郑重地向他们详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把辛苦积攒的钱财以及那群肥壮的羊交付给了武正保,接着便转身踏上了回伏虎观的路途。

武正保的老家,不过是几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破房子,周围既没有肥沃的田地可供耕种,也没有亲人的温暖陪伴。如此凄凉的景象,让武正保彻底断了回去的念头,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在此处安家,与善良的杨家毗邻而居。

武正保凭借着妙机慷慨留存的钱财,开始精心规划自己的未来。他先是聘请了能工巧匠,建造了一座宽敞明亮的房屋,让自己有了一个温馨的栖身之所。接着,又购置了齐全的家当,为生活增添了诸多便利。不仅如此,他还买下了几亩肥沃的田产,准备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收获希望。

杨家的女主人,更是心地善良,热心地做起了媒人。她将自己温柔贤淑的妹子许配给了武正保。从此,武正保过上了安稳而又平静的生活。每每回忆起往昔的艰辛,武正保总是感慨万千:“倘若没有妙机兄长的仗义相助,我恐怕至今仍深陷在那无尽的苦日子中难以自拔。虽说我曾遭受了六年的苦役折磨,然而正是因为有了妙机兄长的扶持与帮助,这六年时光并未白白荒废。真心感谢他让我重新站了起来,拥有了新的人生。”

平日里,武正保忙碌时便在田间辛勤劳作,播种希望的种子;闲暇时则悠然地放着羊群,享受着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他深知感恩的重要,每年都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卖羊所得收入的一半,慷慨地捐赠给伏虎观,以此作为道众们修行的资费。

几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伏虎观在众人的努力下,积攒了不少资金。凭借着这些资金,伏虎观终于修建了一座崭新而宏伟的殿宇。为了铭记道家与俗家之间那份深厚的情义和感人的故事,这座殿被取名为“情义殿”。

后来,随着掌门道长年事已高,决定退位让贤。在众多弟子中,他特别推举妙机担任新一任的掌门。然而,这一决定却引起了部分弟子的不满,他们公然向掌门道长提出质疑。掌门道长面对这些不服的弟子,面色从容地召集了全体道众。他目光坚定,声音洪亮地说道:“我辈以修道为己任,然而究竟什么是道?你们整日只知埋头修炼,却未曾真正付诸行动。而妙机,他早早地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道的真谛。他的善举,他的情义,皆是道的体现。”